【历史】死亡近一亿，人类从现代最恐怖大瘟疫中学到了什么？（组图）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进入了最后一个年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德国与英法联军相抗衡的西线战场。

(图源：pinterest)

彼时的德意志帝国已经孤注一掷。他们在不久之前与革命中的俄国签订了和约，得以释放东线的大量军队前往西部前线，用数量优势一举击败联军。然而时间并不在德国人一边，大洋彼岸的美国决定支持英法联军，第一批动员起来的新兵已经快要结束训练周期，投入欧洲战场。

(图：美国一战征兵广告)

对于德国人来说，1918年的春季攻势是他们胜利的最后机会：必须在美军抵达之前冲破英法联军的防线，占领巴黎，占领法国全境，尽快结束战争。而对于联军来说，怎么把美国几百万新鲜血液快速运送到欧洲，成为了工作的重中之重。

战争的第四年，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图：时任美国总统威尔逊)

然而，不论是威尔逊还是鲁登道夫，他们都没有想到，将在1918年决定战争命运的，不是某个将领，某个政客，而是一种连当时显微镜都看不到的东西：H1N1禽流感病毒。它还有一个全世界更熟悉的名字：西班牙流感。

（图源：wustl）

1918年5月，一种新型病毒抵达了西班牙。这种病毒传播之迅速，一夜之间蔓延到了全国各地。就连他们的国王阿方索十三世也暂时病倒。国王的病情吸引了举国关注，就连忙着报道世界大战的国外媒体们也加入了进来。于是，这个病毒有了自己的名字：西班牙流感Influenza。

(图：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

然而，西班牙流感的发源地并不是在西班牙。因为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我们并不明确知晓病毒的具体来源，对于它早期的传播和演化目前只有假说。根据现代研究，西班牙流感病毒属于H1N1禽流感。这种病毒最早在鸟类群体中传播，可能变异感染了家畜，最后由家禽感染人类。

1918年1月，美国中部堪萨斯州的哈斯克尔县突然有很多人出现了类似感冒的症状。在有些患者身上，这种症状随后迅速恶化，患者出现严重的肺炎症状，肺部出现大量体液聚集，死亡的患者最后几乎是被淹死的。

哈斯克尔（Haskell）县地处偏僻，以畜牧业农业为主。全县只有几千人，家畜和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卫生措施，全县只有一个医生。新型病毒就像一把火一样烧遍了全县人口。但也由于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与外界沟通较少，病毒在感染了全县人之后逐渐沉寂了下来，因为除去死亡的人，幸存者都有了抗体。

(图：哈斯克尔县)

到这个阶段，这一次病毒爆发还只是非常普通的传染病爆发而已，对于1918年的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了。

但是，战争给了这个病毒第二次机会。

(图源：mental floss)

美国在一年前刚刚加入一战，对德国宣战，并且开始了全国范围内的战争动员。而在哈斯克尔县这样偏远的地方，也有青壮年男子响应号召参军。他们被送往了临近的Funston军营进行新兵训练。1918年3月，哈斯克尔县疫情爆发了两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放假归来的士兵感染上了病毒，并且把病毒带去了军营。

(图：funston)

军营对于病毒来说绝对是个巨型温床。因为人口密度高，士兵与士兵之间频繁接触，非常适合病毒通过飞沫传播。军营内的床铺往往都是上下铺，士兵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睡觉。只要有一个感染者，那么全军营的士兵就都会被感染。

而最为可怕的，是军队人员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放假回家，就有可能把病毒传播给全国各地。这一次的结果则更为可怕，因为这一支军队的目的地，是欧洲。

3月份开始，病毒从美国的一个军营乘坐着军车和飞机跳到了另一个军营。当年，美国往欧洲输送了超过2百万的军人，而病毒也就坐着轮船抵达了欧洲前线。美国士兵把病毒传给了同一个战壕的法国士兵，法国军营也爆发了流感，再然后是英国人…

一个多月以后，德国军人就从被俘的英国军人身上感染到了流感，流感开始在德国军营中爆发。因为德军当时更加受到物资短缺、卫生设施不足，人员营养不良的问题，德国军队相较于联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每个师（大约一万多人），有2000多人因为 流感而丧失战斗能力。

疫情之严重，直接影响了德国春季攻势的进行。德军统帅鲁登道夫后来甚至回忆说：阻止德国取得最后胜利的无形的手。

(图：春季攻势)

但不论是德国政府还是英美法政府，当时都严格封锁了疫情消息。其第一个原因，是军营流感爆发，在那个年代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把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肯定会爆发各种各样的传染病。军队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在1918年春季的第一波西班牙流感爆发时期，这个流感还没有展现出超高的死亡率。最为严重的第二波，要到8月份才会来临。

（图：重新上色过的一战视频）

其二，则是当时参战国的各家媒体与报纸都严格执行战时宣传任务。报道疫情会产生恐慌，对于士兵与社会的士气都是非常严重的打击。4年战争，成败就此一举，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病毒在5月份来到了西班牙。西班牙是中立国，对于媒体的限制不大，流感很快成为了头版新闻。国外媒体也都纷纷赶来，报道这一次可怕的天灾。殊不知同样的病毒，早已在他们的家乡肆虐很久了…

(图：当时的报纸)

第一波西班牙流感来的快去的也快。病毒把一个军营的军人全部感染以后，如果不能找到下一家，就无法继续传播。英法美的军队在一两个月中走出了流感阴影，而德军则还在与病魔搏斗。

但是，在这几个月的传播过程中，西班牙流感也在不断地自我进化。病毒的生命周期非常短暂，每一次繁殖，都有可能出现变异。随着病毒在几千万人群中传播，变异的可能性就成指数型增长。

拐点出现在8月份。那一个月，美国军队发现，西班牙流感的传播性和致命性突然有了一次巨大提高。感染人数迅速增加，并且死亡率从之前的低于1%攀升到了接近10%，已经远高于从前的数据。在一个典型的军营中，感染率超过60%，死亡率则达到7%...

第二波西班牙流感，已经到来了。

(图：上色过的老照片)

医生们在这时观察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往常流感的死亡者，往往是老人与孩子这样抵抗力弱的人群。但是这一次的流感，死亡者却以青壮年为主。

经过近些年的分析与研究，医学界已经发现，产生这个现象的原因是人体免疫系统的“过度防御”。为了击败病毒，人体的免疫系统在最后关头会进行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防御行为（如细胞因子风暴cytokine storm）。免疫细胞冲向了被病毒感染的肺部，最后导致肺部体液过多，病人淹死在自己的体液之中…具体的症状报姐就不展开，真的让人读不下去。

(图：白细胞)

青壮年因为免疫系统强劲，所以反而成为了更容易死亡的受害者。

想象一下，在1918年，世界大战快要结束，一代年轻人都战死疆场的时候，那些幸存下来的年轻战士，却最后死于了流感大流行…实在太黑色幽默了

美国作家斯泰因把1890年代出生，参加一战的这一代年轻人叫做失落的一代。

(图源：Time)

第二波西班牙流感的感染人群，也从军人大规模蔓延到了平民。因为战争的关系，美国、欧洲、非洲三地之间的交往非常频繁，病毒在大海上自由地驰骋，从美国东海岸，南至非洲内陆，再到俄罗斯的西伯利亚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爆发。

(图：西班牙流感传播地图)

这是自中世纪黑死病以来世界出现的第一次全球性的大爆发，现代的运输设施把病毒环游世界的时间缩短到了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从比例上说，黑死病杀死的人口比例比西班牙流感更高，但由于1918年的世界人口已经数倍于中世纪，从绝对人数上来说西班牙流感所造成的死亡人数更高。到最后，全世界有1/3的人被感染，其中10%-20%的人死亡。总死亡人数在5000万到1亿人之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刚刚结束的世界大战。

但即便是在生死存亡的第二波爆发时期，各国政府还是在打压对疫情的报道。9月世界大战也进入了最后时期，联军针对德军发动了最后的反攻，百日攻势势如破竹，把前线推向了德国领土。

在这个时刻，英法美政府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对病毒的恐惧造成军队军纪涣散，社会士气低迷。那样的话，还能从哪里去找来年轻的身体投入进那个战争机器呢。

(图：进攻中的联军士兵)

传染病学家和医生们在这时都已经知道了新型病毒的存在，并极力要求政府停止公共活动，停止征兵。但是美国总统威尔逊拒绝了：赢得战争比一切都重要。

无数的年轻人因为想为国出力聚集在了军队征兵处，到处都是密集的人群，到处都是病毒肆虐的温床。随后他们被送上火车，像沙丁鱼罐头一样送到军营。往往还没有抵达，就已经病倒了半车人，而剩下半车也逃不过病毒的厄运。

(图：应征入伍的人群)

在疫情最严重的9月28日，费城原定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筹款游行，号召公民们购买国债，支持战争胜利。面对医学专家的嘶声力竭的请求，费城市长仍然让集会继续进行。

很多同学可能不太了解，那个年代人们对于集会的热情绝不是现在有了智能手机的我们能比的。只要是集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所有人都会想要来凑凑热闹，乃至方圆几百里地的农民也会为了这一天赶来城内。毕竟这样盛大的娱乐活动，一年都可能没有一次。

(图：费城大游行)

于是不出意料的，费城战争筹款大游行成为了病毒的狂欢。仅仅几天以后，全城医院爆满，每天死亡人数以数百计算…

（图源：ibiblio）

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从巴黎到伦敦都举办了盛大的庆典。庆典一结束，病毒就像疯了似的在那些地方传播。

(图：巴黎庆祝一战结束)

在世界范围内，受灾程度最为严重的无疑是印度，现代统计约有超过二千万人死亡。一方面的原因是落后的卫生设施与极高的人口密度，另一方面也要归咎于英国殖民政府的毫不作为。

西班牙流感最后是自然结束的。长时间在人身体内传播，让病毒的毒性有下降的趋势，毕竟不那么快地杀死宿主，有利于病毒生存与繁衍。并且，因为得过流感的人就自然产生了抗体，让病毒继续蔓延的宿主也就越来越少。

就像一场山林大火，已经烧完了所有可以烧的树木，那么火自然也会停止。

(图源：flickr)

但一直到1920年以后，西班牙流感的余波依然时刻在全世界出现。这就是第三波西班牙流感。它不如第二波那么致命，但也是无数城市的噩梦。

西班牙流感是世界上第一次现代传染病。病毒爆发的时候，人们还有许许多多中世纪保留下来的对病毒的错误认知，从而导致了病毒的蔓延。

比如军队与政府对病毒危害认知的缺失，比如科学家对于病毒变异机制的不理解（当时DNA都还没被发现）。

很多时候，人们面对病毒的心态就是认命。因为他们没有我们现在的医疗条件，不知道对抗病魔的方法，所以面对病毒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当然，西班牙流感也是人类一次宝贵的学习经验。我们知道了隔离、卫生的重要性，也知道了每一个人在疫情中应该做些什么来帮助自己，也帮助别人。

前世之不忘后事之师

希望下一次流行病毒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真的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