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回国成过街老鼠的也曾是“战狼”（组图）

一

美联储下调利率到零，7000亿救股市。川普反常地夸美联储这回干得漂亮。晚上，大统领在白宫举行抗击新冠病毒发布会，“股民应该感到非常兴奋！”

市场马上打脸，股票期指跌1000点——接下来的问题，只是“黑色星期一”还是“黑色一星期”了。

明天？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话已说尽，只剩莎士比亚那句“To be，or not to be.”

哈姆雷特是所有疑问句的终结者。川普是股市信心终结者。

二

刚才洗了个脸，发现把灵感给洗没了。写纽约日记太难了，最主要还不是事多，是太自由。什么都可以写，既没人删你，也没人拦着你，还谁都可以骂——我指美国——骂的人又多，不限国籍，不限音量，声儿小了怕听不见，把Lue-Sa搁纽约也闹不出多大动静。

什么都让你说，反而觉得少了说话的欲望。

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高中时候有个老师，老是语重心长地劝我们要“有点压力”。我们说“我们不想有压力”，他（真地拿黑板擦儿）敲敲黑板说：“自由是很沉重的礼物。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考试比生活还是简单，高中生有高中生的轻松。”

人性的最大弱点，是不爱听真话。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个老师不理解我们。后来，我成了一名报纸编辑，也写专栏。十几年前，在香港大学见到正在当客座教授的龙老师（Ying-Tai），忘记了具体谈什么话题，只记得她略迟疑又诚恳地跟我们说：你们（中国大陆媒体）有你们的难，但，这个困难，也是你们的优势。

我就想起我那个高中老师。

我现在想跟我的老师说：我毕业、工作、成家以后，明白了您说的话，感谢您。虽然我也想把黑塞《彷徨少年时》推荐给您看。

我现在想跟龙老师说：我来了纽约之后，终于不仅完全明白，还亲身体验到了你说的那个道理。虽然我现在写不出来东西，还是不能怪环境太自由。

人性的另一个弱点，就是没什么要什么，and 你让他干什么他偏不干。

英国社会是个有趣的黑镜实验样板：前几天，首相鲍里斯公布了针对病毒的“群体免疫论 ”+ delay（延缓）政策。奇怪的是，他一说反正病毒拦不住，大家都出来轻松愉快地一起感染吧，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伦敦地铁马上空了，英国人马上乖乖躲家里，政府的social distancing（社交疏离）目标马上实现了。以英国人的伶牙俐齿，如果鲍里斯直接颁发个宵禁令，肯定会遭到各路人马的群殴——想想那个脱“殴”的特蕾莎-梅。

现如今，大家都对鲍里斯和英国人民之间的和谐关系会心一笑。怪咖斗怪咖，鸡贼对鸡贼。

美国人跟英国人比实诚多了。纽约市长今天木头木脑地宣布考虑封城，取消所有50人以上的集会，所有餐馆只能做外卖。一整天里一个政策一个政策砸出来，简单直接得很。

大概美国人没英国人那么鸡贼，政府也就实话对实话吧。

政府和人民的关系有点像夫妻啊，每一对的互动方式都不一样。

免不了有大打出手的夫妻，你去劝架，挨打的那个说“我乐意！你管不着！全世界还是我家最安全！” 

这就是爱情。很神秘。

三

纽约州已经死亡5例，确诊732例，重新成为美国确诊人数最多的州。

纽约市和长岛今天都宣布关闭了公立学校。我们长岛是先关闭两星期再看，纽约市是一关就关到4月20日，“在接到来自家长、立法者和教师工会的大量电话后，市政府决定关闭这个服务100多万儿童的公立学校系统。”

我家俩孩子都惨叫一声，接着玩Ipad去了。

关闭公校这个事反响很大。小孩子几个月不上学，他们在防病毒的大前提下，其他的生命和生活质量能不能同时得到保证，这正是纽约市政府考虑和犹豫的问题。所以，公布学校关闭的同时，州长要求纽约市在未来24小时内拿出一份儿童保育和食物计划。

加州的同学说，他们那也停学了，但是“还好有给低收入家庭提供免费早午餐的安排”，学生仍然可以到一些指定地点领取早餐和午餐。

不少家庭对孩子不上学这个事有困难，纽约的一个朋友在朋友圈里写：

“我和太太两个人都要上班。两个孩子怎么办？

在家呆着，差不多就是放羊了。看书还是看手机？看书也是在手机上。怎么吃饭？春季天气变化大，保暖、维护健康也是必须的。我多次叮嘱孩子：现在很多孩子不上学，青少年不上学对社区治安的影响不小，所以你们不能独自一个人出门，比如去买吃的。

现在两个孩子在家。大孩子还不到法定可以照顾小小孩的年龄。父母必须一个人在家里。谁在家里？还是轮流在家？纽约州规定，非必须工作人员可以在家上班。我在等单位通知明天是否去上班，以及到底在哪里上班。我太太在卫生局工作，一线处理新冠病毒应急反应，估计不可能多次请假，还得加班，也已经日日夜夜加班多次。我们时不时还得注意互相隔离。

今天傍晚，听到学校关闭到4月20日的消息后，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和武汉人民有了更多的共情。”

武汉。沉重。共情。（编者注：此处删去521字——你懂的）

 四

“回国的华人成了过境的老鼠，人人喊打。传说中的战狼式包机撤侨呢？” 某华侨同学说。

另一个没那么伤感的华侨说：“我看华侨被教训一下挺好啊，因为兴许这些尝了’过街老鼠’滋味的，正是那批战狼。”

大家都很尖锐啊。大难一当头，关系就不好处。

所以,恩爱夫妻就不要接受任何困难的考验，早该放弃这种幼稚的企图。都顺顺当当的，考什么验呢？爱的考验，基本上一烤全糊。

今天，我从这种意料之中的经不起考验的恩爱关系里学到一个新词：旱涝保收。意思是中国有难你们跑国外躲着，等中国的疫情过去了，轮到外国惊慌了，你们就枉顾国内的安全，（带着病毒）往回跑。

“旱涝保收“这四个字极具画面感，我眼前浮现出我们中国人开车老爱并线的场景。

我个人对所谓“旱涝保收”的想法是：我没打算往回跑。不为别的，机缘不巧而已。现在如有人回国，我理解。我觉得贴“旱涝保收”这个标签不好，因为各人的情况不一样，此时回国的人，国内也许有老父亲老母亲期待的目光，美国的孩子们刚巧又放了假，改上网课，很多公司也改网上办公，这时候回国，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面对一场对美国来说属于战争级别的灾难，惊慌是正常的，逃生是本能。虽然我并不认为美国已经到了这一步。

“我们回不去了。”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生活在纽约，这是一个选择。而一个决定就是一场赌博。作为一个人生的赌徒，每个人都得愿赌服输。

现在也远不是定输赢的时候。

“Do your best, let God do the rest.”(尽力而为，其他的交给上帝。)移居纽约，是理性选择的结果。这个理性，包括对纽约这个城市公共卫生施政水平的信心。

对以脏乱差著称的纽约，这个信心我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