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前线的乌克兰平民战士：我不想把受伤的战友当成人肉盾牌（组图）

俄乌战争爆发后，成千上万曾在普通岗位上奋斗的乌克兰平民，放下手中的公文包和日常工作，换上迷彩服、手持冲锋枪，他们加入了乌克兰“国土防御部队”（Territorial Defense Forces），接受专业军事训练，并被派到各个据点，参与军事任务。

如今，他们成了支持前线部队抵抗俄罗斯军队攻击的重要力量。自2022年2月俄乌战争开始以来，已有超过10万人加入国土防御部队。

在战争开始前，他们是平凡的乌克兰平民，今天他们是乌克兰的英雄。而他们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道。

他们只是想获得尊重

参与国土防御部队的士兵各有各的理由，有一些士兵表示自己参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想获得尊重。

一些乌克兰LGBTQ+人士担忧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并控制这个国家之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限制LGBTQ+人士的权利。此前，俄罗斯LGBTQ+群体便屡遭打击。

女同性恋士兵阿纳斯塔西娅（Anastasia）在接受《欧洲新闻》（euronews）采访时说：“这事关自由，俄罗斯人会来到这里，他们会逮捕并杀死我们，因为我们都是LGBTQ+人士和乌克兰爱国者。你能想象（如果俄罗斯赢了）会是什么样子吗？”

相比之下，虽然乌克兰对LGBTQ+的接受度较高，但阿纳斯塔西娅依旧认为乌克兰社会也存在民众恐同的问题。她表示，一些人常常会说“现在战争已经开始，LGBTQ+的士兵在哪里？”

阿纳斯塔西娅曾在2014年俄乌克里米亚危机期间，在军队中做志愿者。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后，她立即自愿参军，担任无人机操作员一职。

现在，阿纳斯塔西娅想告诉那些人：“我们来了，我们在前线，我们没有逃跑，我们没有隐藏，我们在防守。”

但除了向阿纳斯塔西娅这样有一点军事经验的人在，还有许多人以前从未见过战争，只是上学时接受过军队相关知识教育或军训。

说话慢声细语的德米特罗·莫斯卡连科（Dmytro Moskalenko）今年43岁，住在基辅。莫斯卡连科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作家是凡尔纳，他希望能像小说中的人物一样去冒险、环游世界。

后来，莫斯卡连科在大学里学会了英语、法语等外语，并在乌克兰的一所外国大使馆里工作了18年。他曾经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不相信普京会发动战争，但战争打破了他们家平静的生活、还打破了莫斯卡连科的幻想。

在2月24日俄罗斯第一次对乌克兰发动袭击后，莫斯卡连科开车送儿子和父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选择参军。随后，莫斯卡连科发现没有一个战斗单位愿意接收他，因为大多战斗单位都满员了，还优先考虑有军事经验的人。

莫斯卡连科回忆起当时的心情称：“我非常沮丧，因为我想帮助我的国家。”

他的儿子今年已经12岁，而他自己在经历苏联解体时也正好是12岁。莫斯卡连科说：“我不希望他生活在苏联2.0的时代中……我希望他生活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 

不过好在经过不懈努力，在使馆工作的莫斯卡连科最后还是如愿成为了一名士兵。

“速成”的新兵

但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还要经受很多考验。

从前莫斯卡连科一家住在一个两居室的公寓里，现在他和150位战友共处一室。他所在的军事单位每天早上6点30分统一起床吃早餐，开始一天的日程安排。

每天，莫斯卡连科都训练不同的技能，比如清理建筑物、射击、巡逻和基本生存技能。晚上，莫斯卡连科会在乌克兰武装部队总部整理新兵名单，确保新兵有食物和装备，记录他们军事单位的位置。

莫斯卡连科说：“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很陌生，就像我现在每次出去都必须征求许可一样，连我是否可以和某人交谈都必须征求许可。”

好在莫斯卡连科适应得很快，在几周时间里，他学会了如何组装和拆卸枪，如何接近敌人占领的建筑物，如何进行急救。他还一直在听取来自外国友人的经验之谈，比如开枪时数数可以保持注意力。

但莫斯卡连科坦言不是所有事他都能接受的。例如，他很难听从如果有人在帮助受伤的士兵时被击中，那么他应该将受伤的士兵当作人肉盾牌的命令。

他说：“我希望我不必陷入不得不用受伤的战友掩护自己的情况，但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会做好准备。” 

莫斯卡连科最后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他的训练即将结束，然后他就会被部署到基辅附近战区的据点。

莫斯卡连科对未来焦虑又期待，他一直在想自己不在了，家里人怎么办。

莫斯卡连科刚参军时告诉妻子，自己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妻子才接受了这一事实。结果到了训练基地后，他每天只能和妻儿通两次电话，家人们也都慢慢接受了他留下来战斗的决定。莫斯卡连科的儿子甚至告诉莫斯卡连科，他希望自己18岁，这样他也可以参加战斗。

莫斯卡连科不愿意想象如果自己在战争中牺牲，他的家人会有多悲痛，他说：“这是我唯一的恐惧，我不怕被杀，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家人经历这种可怕的失去。”

在利沃夫市的民兵招募中心，也弥漫着这样的情绪。这里每天为新兵举办枪支、战术、急救等内容的课程，而有不少“教官”本身就是招募来的当地平民，他们对家人和士兵们的未来感到担忧。

37岁的利沃夫市民奥克萨娜（Oksana）是风湿病学家，她在今年俄乌战争爆发后成为非正式的战地医生。她说，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开车送3个年幼的女儿到利沃夫城外约15英里外的父母家躲避炮击。然后再开车回城到民兵招募中心，向新兵教授在战场上求生急救方式，这些新兵后续会被派往战场。

奥克萨娜疲倦地说：“我没想到自己会教士兵如何止血或如何在弹片没取出时包扎伤口。但我们现在都在尽我们所能结束这场战争并保护我们的国家。”

电信公司经理，现在是一名指挥官

虽然奔赴前线的平民士兵中，大多数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但他们的义无反顾为乌克兰战场增加了力量。

据《环球新闻》报道，在尼古拉耶夫以北的一场关键战役中，国土防御部队帮助乌克兰特种部队和正规军击退了俄罗斯精锐部队，挫败了俄罗斯军队开辟通往敖德萨和乌克兰第二大核电站的路线的计划。

这场战役发生在尼古拉耶夫西北部的沃兹涅先斯克市，该市特种部队侦察小组指挥官、同时也是当地居民的瓦迪姆（Vadym）在接受《华尔街日报》记者采访时说：“我们没有坦克来对付他们，只有火箭榴弹、标枪导弹和大炮。俄罗斯人没想到我们会如此强大，他们很吃惊。如果他们占领了沃兹涅先斯克，他们就会切断整个乌克兰南部。”

尽管俄罗斯军队在3月2日被乌克兰军队击退，但在16日，他们还是出动步兵战车和坦克向国土防御部队基地开火。为了和俄罗斯军队对抗，一群手持冲锋枪的国土防御部队士兵躲在敌军坦克附近的楼房中发动攻击。

沃兹涅先斯克的国土防御部队官员米科拉（Mykola）说，国土防御部队士兵要想对抗俄罗斯军队的大口径机枪很吃力。他们只能与乌克兰炮兵部队通电话，通过社交软件发送坐标，让炮兵向俄罗斯人开火。

米科拉说：“每个人都在相互帮助，分享信息。”

而在尼古拉耶夫东北，一个处于战略关键地带的小城——巴希坦卡，如果俄罗斯军队想要围攻尼古拉耶夫，都必须经过这里。市长亚历山大·贝雷戈沃伊（Oleksandr Beregovyi）说，虽然现在这里只剩下20%的居民，但大家都在准备与俄罗斯军队进行较量。

据贝雷戈沃伊介绍，在俄罗斯首次对巴希坦卡发动攻击时，有大约50名国土防御部队士兵阻挡了俄罗斯的进攻。当时，俄罗斯军队出动了大约250辆装甲车。

而在基辅附近，有不少国土防御部队已经建好了据点，防范俄罗斯军队来袭。

国土防御部队士兵亚历山大·托利诺夫（Alexander Tolinov）原先是一家电信公司的经理，现在是一个军事哨所的指挥官，常常穿着迷彩服、在战壕里持枪巡逻，他在接受加拿大《环球新闻》记者采访时说：“这是基辅的最后一道防线。”

托利诺夫所在的据点建在一排公寓和一条高速公路之间，他和营地里的士兵自己建造了数条近2米深战壕，战壕两边用沙袋和木板加固，防止塌方。在战壕里，每隔几步就会看到一块横梁，这些横梁可以在空袭期间为士兵们提供掩护。同时，战壕上还盖着绿布，来躲避俄罗斯无人机的监视。

托利诺夫说他们每天早上都会跑步锻炼，他们手下的士兵有国际武术冠军、有高学历的硕士和博士、有老师、历史系教授、司机、渔夫，甚至还有YouTube博主。他们认为他们有决心保卫好基辅的原因是他们都是基辅人，每个人都非常了解这座城市。

一位代号叫“顿巴斯”的士兵告诉《环球新闻》：“这里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共同点是我们渴望保卫我们的国家。”

国土防御部队还承担了驻扎检查站和日常巡逻的工作。一名代号叫做“布法罗”（Buffalo）的士兵，现在正驻扎在顿巴斯地区小镇斯维亚托戈尔斯克。这个小镇距离炮火最猛烈的前线只有10公里，他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称，他是自愿辞去建筑工的工作，报名参加国土防御部队的。

布法罗颇为自豪地向记者展示了一段手机上的视频，视频里是他和他的战友端着冲锋枪在雪地中战斗的场景，他说：“我相信你能听到炮声，也知道了我们的村庄是如何消失的。”

在战争爆发了一个多月后，俄罗斯重点攻势转向了顿巴斯地区。北顿涅兹克河在这一地区蜿蜒流淌着，尽管乌克兰军队为了减缓俄罗斯人的攻势，炸毁了北顿涅兹克河上的许多桥梁，但斯维亚托希尔斯克附近的桥梁依旧保存完好。

斯维亚托希尔斯克平民记者兼国土防御部队负责人沃拉迪米尔·雷巴尔金（Volodymyr Rybalkin）称，他对未来的战事很有信心，他认为前线上乌克兰军队正在全力开火，压制住俄罗斯的进攻。他手下也有不少像布法罗这样人的年轻士兵认为，国土防御部队的力量与众不同，他们会在斯维亚托希尔斯克坚持到最后一刻。

但雷巴尔金也说：“我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今天（4月17日）俄罗斯的飞机没有飞来。我们不知道他们明天是否会回来，我们会对他们的所有行动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