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如何看待斯捷潘•班杰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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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争端以来，关于历史人物“班杰拉”的争论不绝于耳，不少人问我，乌克兰的班杰拉是不是纳粹分子？班杰拉是不是曾经效忠过纳粹？

俄乌争端以来，关于历史人物“班杰拉”的争论不绝于耳，不少人问我，乌克兰的班杰拉是不是纳粹分子？班杰拉是不是曾经效忠过纳粹？

班杰拉不能算是纳粹。他的部队既与纳粹德国合作过、也和纳粹打过仗。德国占领乌克兰的那几年，班杰拉被纳粹关在集中营里，他的游击队一直在和德国作战。波兰、苏联、德国，无论谁统治乌克兰，他们都反抗，在面临最危险的敌人的时候与次要敌人结盟，是哥萨克的传统策略，不能说跟纳粹合作的人就终身定为纳粹，苏联不是也有“苏德秘密条约”，没见有人说“苏联是纳粹”。

班杰拉并没有正儿八经地效忠宣誓效忠过纳粹。但像这种夹缝中生存的势力，哪边的压力更大就与他的对手结盟、来回倒戈、互相利用是曾经有过的。苏联时期一直说班杰拉是纳粹分子、纳粹的帮凶，这种说法是来自苏联，但波兰人、犹太人、甚至西方也都接受了苏联的说法。当时波兰人、犹太人也都对班杰拉不满，二战时西方和苏联又是盟友，战后乌克兰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所以没有人敢翻这个案。

乌克兰民间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但在苏联的体制下也不可能有人公开说。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后，公布了很多档案，导致人们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

2003年乌克兰总统库奇马颁布命令，将每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六，定为“饥荒纪念日”，2006年乌克兰议会通过决议，认为“乌克兰大饥荒”是苏联政府刻意为之的、系统性的种族灭绝行为。苏联时期将斯捷潘•班杰拉定性为与纳粹合作的民族叛徒和恐怖分子，遭到了乌克兰民族主义的反对，他们认为班杰拉是一位勇于反抗苏共统治、争取乌克兰独立的民族英雄。

此举在乌克兰东部俄罗斯族裔人群中引起很大的震动。乌克兰人把班杰拉视为民族英雄，这也一度在其他国家，包括乌克兰国内也引起很多争议。我们2014年在波兰就乌克兰重新评价20年代的那些历史人物采访过波兰卢布林乌克兰协会主席古比亚，以第三方旁观者的身份，他的看法具有一定代表性。

古比亚说，这些历史人物评价起来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也不能一下子捧上天，一下打入地狱。虽然从我个人的角度看，首先，现在乌克兰国内对这些人的评价我个人是不赞成的。

当时的欧洲每个国家都有一些类似的人物，在苏联时代只要你是乌克兰爱国者，就都会被称为“班杰拉分子”，甚至可以说，是苏联人把班杰拉塑造成了乌克兰英雄，其实就他个人起的作用和能量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甚至在学校里教授乌克兰语被要被称为“班杰拉分子”或者“法西斯分子”。只要是具有乌克兰民族特征的人都是班杰拉，这种状况乌克兰人怎么能够接受。

第二，这样造成的逆反心理，等于让班杰拉的形象高大起来，成为一个认同的符号，实际上如果不是苏联人整天把他挂在嘴上批倒批臭，也许他就会像很多历史人物一样早被人们遗忘了。苏联官方的做法适得其反，以至于使“班杰拉”在乌克兰人心目中成为一个不可磨灭的符号，加强了民族凝聚力。

第三，但现在过于美化他们的倾向我也是反对的。如果你们分析一下普京并吞克里米亚以后在5月9日的阅兵仪式上的致辞，就会明白普京这样做给乌克兰人的心理阴影，有人把普京这个致辞和希特勒并吞奥地利后的致辞做了一个比较，发现惊人的相像。

关于班杰拉和UPA 即“乌克兰起义军”的历史当代人已经很陌生了。班杰拉出生在加里西亚一个牧师家庭。他一直是在西乌克兰活动的。这里所说的“西乌克兰”，指的是苏联和波兰签订里加条约，划给波兰的乌克兰西部领土。

十月革命之后沙俄帝国解体，到处打来打去，一片混战。苏俄和乌克兰、波兰之间先后爆发了苏乌战争和苏波战争（前者在苏联时期被称作苏联内战，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以后，他们就不再认为这场战争是苏联内战了，而是苏俄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苏乌战争中，苏俄控制了东部乌克兰。包括彼得留拉在内的乌克兰人民共和国的人就退到西乌克兰，和当时波兰支持的另外一个西乌克兰共和国政府合并，并且联手波兰，一起对抗苏俄。

苏波战争爆发后，苏俄先败后胜最后又败，双方停战，签订里加条约。如果站在乌克兰的立场，里加条约等于是把乌克兰瓜分了，乌克兰西部的大约四分之一的领土给了波兰。同时被瓜分的还有白俄罗斯，白俄罗斯西部的三分之一领土归了波兰。站在波兰的立场，当时这两块划给波兰的领土就是所谓的“东波兰”。

西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出现，一开始是针对波兰的统治的。班杰拉是西乌克兰人（或者说是当时的东波兰人），他是坚定地追求西乌克兰独立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他最初起兵也是和波兰人作战。上世纪30年代班杰拉成为乌克兰民族主义的代表人物，同时任乌克兰起义军司令。1934年因暗杀波兰内务部长被判死刑，1939年德国入侵波兰后被释放。

后来到了1939年，苏联和德国瓜分了波兰。德国占领了波兰大部，苏联也跟着趁火打劫，占领了东波兰——也就是西白俄罗斯和西乌克兰。此后班杰拉就转而反抗苏联。在所有统治过乌克兰的统治者中，西乌克兰人最仇恨的就是斯大林。在他们看来，不管是波兰人还是德国人，都不如斯大林邪恶残暴。。

上世纪30年代斯大林对乌克兰的统治特别血腥暴力，尤其是发生了乌克兰大饥荒，苏联统治下的乌克兰饿死了几百万人。波兰的统治不管再怎么糟糕，至少没有大规模饿死乌克兰人，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1939年苏联一进入西乌克兰就开始搞全盘集体化，所谓的集体农庄，说白了就是方便“汲取”，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抢粮食”。其实集体农庄、人民公社的逻辑很简单，就是农民生产的粮食首先必须要放在公家的仓库里，然后公家再给农民发口粮。

它不像以前的小农，以前是收下粮食先抬回家里放在农民手里，国家再从农民那里征赋税。粮食在自己手里，如果赋税太重了，农民要把粮食藏起来还相对容易。但集体农庄制度之下，农民就藏不了，粮食收割了直接放到公家的仓库里，国家给农民多少就吃多少，不给就只能饿死。

集体农庄先把国家要的粮食拿走，剩下的多一点就多给你一点、剩下少一点就少给你一点，这不同于小农的赋税，农民收的粮食多一点，就按比例多交一点，收的少一点就少交点。西乌克兰人对此当然是非常反感的，所以UPA马上就把反抗的矛头对准了苏联。

不久1941年德国发动了所谓的“巴巴罗萨行动”，对苏联开战。班杰拉也是在这个背景下选择跟德国人合作的。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的思路，因为德国人是打苏联人的。西乌克兰人最恨的就是苏联人，而且德国人过去也没有统治过他们。乌克兰历史上曾经被波兰统治过、被奥匈帝国统治过、被俄罗斯统治过，但没有被德国统治过。所以德国人一来到乌克兰，乌克兰人高兴的不得了。也不光是班杰拉和西乌克兰人高兴，所有的乌克兰人都欢欣鼓舞。

UPA跟德国合作过，这一点是无法否定的。实际上，德国进入乌克兰之前就开始支持他们反对苏联。UPA成立之初反抗波兰的时期，人数并不是很多，后来是在反抗苏联的过程中逐渐壮大，德国在这个时期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武器、军事训练以及通讯设备。

乌克兰人饱受集体农庄制度的残酷折磨，以为德国人来了他们就能获得解放。德国人进来后为了赢得支持，刚开始也承诺要解放农民，废除集体农庄，但当后勤补给不上时汲取困难时，德国人就发现“集体农庄”是一种强取豪夺的好办法，比一家一户征粮便捷有利多了，于是不到一年换了个名词把苏联的集体农庄制度翻版推行。

德国当然对乌克兰人也没有什么好意，苏联人抢乌克兰人的粮食，德国人来了也需要抢粮食。这就使得乌克兰人大失所望。这个时候班杰拉又跟德国人闹掰了。德国人刚刚占领西乌克兰就把他逮捕了，送到萨克森豪森集中营里关了起来，但显然与苏联的古拉格不能同日而语。

班杰拉被捕后，他的部队就发生分化。纳粹德国在占领乌克兰期间，收编了一些西乌克兰民族主义武装，就是所谓的“乌克兰师”。有人就以为这就是班杰拉的乌克兰起义军（UPA），其实是不准确的。当时西乌克兰的政治组织是“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OUN”，它领导了多支军队；德占时期被编入德军的不是班杰拉的军队，而班杰拉的UPA只是OUN旗下多支军队中的一支。

当时的西乌克兰的民族主义者组织（OUN）有很多支军队，他们内部也是分裂的。班杰拉和梅尔尼克等人是各成一派的。当然班杰拉是其中最坚定的一个。像梅尔尼克这些人就相对温和、有弹性，愿意和不同的占领者谈判。班杰拉派则坚决不妥协。他领导的那支军队，在他被关押期间的很多时候都是与德国为敌的，直到德国败退，他们又转而抗苏。

正是因为他的坚定，德国人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当德国还没有占领乌克兰或者退出乌克兰时，班杰拉的坚定是有利用价值的，可以让他坚定地打苏联；但一旦控制了这个地方，自主性太强无法驯服就又怕他坚定地打德国。所以，即使在合作时期，德国也从没有授予过班杰拉统帅所有西乌克兰军队的权力。实际上，德国人刚刚占领西乌克兰就马上把他逮捕了，送到萨克森豪森集中营里关了起来。

班杰拉被关起来以后，他的部队就分裂了，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OUN）的一部分军队被编入了德军，他的另一部分部队一直跟德国作战。从1941到1944年他被关押期间，他就没有领导过他的部队。在整个二战期间，他的部队跟德国合作过，也与德军作战过。同样，他们杀过犹太人，也跟犹太人合作过。根据现在的材料，UPA里面也有很多犹太人，而且班杰拉还专门颁布文件，说犹太人不是我们的威胁。

现在人们尤其是乌克兰对UPA的评价发生了变化，就比较强调他们跟德国人打仗的这一面了。以前对他们的评判基本上是以苏联的评价为准，因为苏联是战胜国，“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而且在苏联的体制下也不可能有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声音，至于乌民族主义的主张的价值判断是另一个问题。

由于“班杰拉分子”跟德国合作、跟苏联作对，苏联就说他是纳粹分子、纳粹的帮凶。按照苏联的标准，只要得罪过俄罗斯的民族与势力，就是再抗德都没有用，历史评价体系是由我来定调，岂容你们来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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