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中国新一代富豪崛起，说明中国政府对民企的态度不那么简单（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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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人分析了中国政府对待民企的态度，为什么打压了一批民企巨头后，又在一些领域支持其他民企发展，并认为中国领导人理想中的民营企业可能类似于德国的Mittelstand（小-中型企业），即一大批稳定的小型私营企业，具有创新性，创造高薪工作，并生产技术先进的制成品，不同之处是不能与国家利益竞争。

新中国首富钟睒睒。 DHalps,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习近平对中国有一个总体规划，最终目标是使中国成为21世纪占主导地位的超级大国，这既令人畏惧又令人敬佩。中国越来越多的剑拔弩张，体现了成为令人畏惧国家的愿望。至于敬佩，则是来自于不断增长的经济和技术实力。

在这方面，中国领导人的计划涉及到重新打造中国私营企业。

乍一看，这种做法对企业来说是痛苦的。对互联网巨头的打击，已使它们的总市值蒸发了多达2万亿美元。8月4日，电商巨头阿里巴巴发布了其有史以来第一个季度收入下降的报告。此前一天，其金融子公司蚂蚁集团公布利润下滑。两家公司的共同创始人马云可能很快就会放弃蚂蚁金服的控制权。

过去几年，马云净资产缩水逾200亿美元。陷入困境的房地产巨头恒大的创始人许家印，资产从2020年的400亿美元暴跌至60亿美元。上个月，汽车制造商斯 Stellantis 的老板唐唯实（Carlos Tavares）表示，在“日益增长的政治干预”后，他们将退出一家中国合资企业。

然而，如果你仔细观察，情况就会更加复杂。当下的中国，尽管一些企业遭受损失，但其他企业却欣欣向荣。据彭博社数据显示，今年到目前为止，中国大陆的公司在首次公开募股中创下了580亿美元的记录，而美国只有190亿美元，香港只有50亿美元。另外还有1000家公司正在排队等待上市。

一批新大亨也正在崛起。彭博社的数据显示，自2020年初以来，中国十大富豪的财富净额已达1670亿美元。在过去的几周里，《经济学人》采访了几位新领军人物，他们的情绪出乎意料地乐观。

本世纪以来，中国的私营部门已经从一潭死水，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私营部门之一。根据美国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数据，到2020年，在中国最大的100家上市公司中，私营公司占到市值的一半以上，而十年前这一比例还不到十分之一。

私营部门雇佣了五分之四的城市工人，总计约1.5亿人。32家中国民营企业跻身以营收为标准的《财富》世界500强企业，而2005年这一数字为零。

从毛泽东主义走向市场化的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郑春影回忆说，1992年以前，“企业家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当时他还是辽宁省的一名政府官员。

但当时的中国正热衷于谈论变革，时任领导人邓小平刚刚重申了政府对经济改革的承诺。辽宁的地方政府开始鼓励官员和共产党员创办自己的公司。郑春影与他的妻子和妹妹一起成为一家小商店的主人，商店销售来自香港的进口服装和欧洲的鞋子。

1996年，当官员们突然被禁止经营企业时，他辞去了政府工作，而没有关闭他的商店。

他是选择了经商而不是机关工作的同辈人之一。2002年，郑春影的决定被证明是正确的，当时中国修改了党章，允许商人入党。在那之后，“中国公司”变得越来越强大。企业家们称，习执政的前五年(2012年至2017年)是民营企业的鼎盛时期。

阿里巴巴和腾讯等科技集团，以及海航和大连万达等综合性企业集团，成为全球知名企业。他们的创始人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并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五年前，事情开始变化。首先是对企业集团的迅速打击，其中一些随后破产(如海航)或被国有化(如大型保险公司安邦)。

随后，数千家私营影子银行被关闭。过去两年里，科技巨头遭遇了监管调查、罚款和严格的监管，新规定涉及从用户数据到员工待遇的方方面面，房地产公司开始受到政府的限制。去年，中国最大的100家公司中，私营部门所占的市场份额首次下降(见图)。

图源：经济学人，下同。

不过，如果把目光放到科技和房地产之外，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黄天磊(音译)表示，许多大型民营企业“不仅躲过了监管的打击，而且规模也在扩大”。

安踏建立了一个全球运动服饰帝国。宁德时代公司生产的电池可以在世界上许多电动汽车上找到。来自中部城市重庆的新冠检测和其他检测产品制造商智飞生物，突然间登上了《财富》500强榜单。

郑春影的公司伽蓝集团现在有8000名员工，是国内最大的护肤品制造商之一。他的公司已经成为化妆品开发园区“东方美谷”（在上海奉贤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地政府鼓励品牌在这里建立实验室，聘请科学家。

“胡润百富榜”的发布人胡润指出，这些新兴龙头企业的老板正在取代科技巨头，成为中国最富有的人(见图)。中国最富有的人现在是钟睒睒，他创办了销售瓶装水的农夫山泉。

胡润富豪榜的上榜者行业变化。

在地方政府的直接帮助下，许多大亨的个人财富大幅增加。以牧原为例，已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生猪生产商之一。其总部所在的南阳市政府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让它跻身《财富》500强。

2021年底，当地政府要求官员为牧原提供土地，并简化各种申请和检查。计划规定，公司将获得农业设备补贴，当地工程师和其他工人将与公司保持联系。牧原创始人秦英林的财富已增至230亿美元。

对于下一代的企业家，中国领导人最近敦促他们“敢于创业”。他传递的信息是对创业公司坚定不移的支持——只要他们专注于政府优先考虑的领域。其中包括云计算、绿色能源和高端制造业。中央政府希望在2021年至2025年间创建100万家创新型中小企业。其中，10万家将被称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1万家将获得“小巨人”的称号。

政府仍直接持有私营企业的股份。但它正在寻找影响和引导私营部门的新方法，通常是通过工业园区和国家指定的体系。

企业可以自由选择不参与，但许多企业会发现成为这些人才、资本和市场准入的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有很大的好处。诸如“小巨人”之类的称号起到了背书的作用，表明资本应该流向何处。

机器人创业公司傅利叶智能的创始人顾捷说，这样的标签也有助于“良好的公共关系”。有了这些称号，就可以方便地前往上海张江机器人谷这样的地方。张江机器人谷是一个更大的高科技开发区的一部分，拥有150个研发中心，超过2.4万家公司和40万名员工。当地政府拥有并经营着这个区域。

创业公司还会在其他方面受益。顾捷的公司位于张江，他指出，定下傅利叶智能原型机的金属组件，只需要几周而不是几个月，因为许多供应商本身就住在科技园。他还能够利用当地的人才储备，在过去几年中雇佣了600多名工程师和科学家。他认为，在硅谷或其他全球科技中心实现这些既耗时又昂贵。

傅利叶吸引了来自软银和沙特阿拉伯石油巨头的风险投资部门Aramco Ventures的资金，另外还得到了中国政府基金的支持。这些国家投资比软银的投资要小，但却向市场传递了一个关于傅利叶前景的信息。

这样的引导基金正在激增，许多是由地方政府管理的。评级机构惠誉认为，在过去三年里，其他国家实体平均每年接管50家私营上市公司的控制权，比2017年的6家和2018年的18家有所增加（见图）。

接受这种慷慨资金的公司，并不认为这是向国有化迈出的第一步。专门从事电梯安全的新再灵科技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周汉义（音译）将其比作没有固定期限的银行贷款，通常政府也不会干预。

国家推动指导基金和“小巨人”等计划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研发和帮助培训人才。如果某家公司失败了，它的技术和劳动力可以被其他公司吸收，而不会造成太大的浪费，香港私人股权公司汇勤投资的克里斯托弗·方（Christopher Fong）说（这家公司也是新再灵的投资者），老牌企业也在选择加入国家支持的创新园区。郑春颖在既没有国家帮助也没有党员身份的情况下建立了伽蓝集团，他已经开始与上海的一个区政府合作。

研究公司Enodo Economics称，所有这些都暗示，中国领导人理想中的私营部门可能类似于德国的Mittelstand（小-中型企业），即一大批稳定的小型私营企业，具有创新性，创造高薪工作，并生产技术先进的制成品。

一些企业家说，在专业管理的工业区里，官僚主义正在减少，国家对其运作的干预也在减少。

然而，人们有理由对其持怀疑态度。

从实际情况来看，中国领导人对高质量增长的追求，在中国的一些地区比其他地区更容易。上海的创业园区是配备了专业人员和精心调试的机器，有些还雇用了前华尔街银行家。相比之下，一位分析师最近参观了南部省份湖南的一个工业园区，他说那里就像一个电影布景，像杭州，但没有任何真正的创新。杭州是一个大的科技中心，也是阿里巴巴的所在地。

此外，当初创企业吸收地方政府的大笔资金时，他们将自己与地方官员的命运和利益联系在一起。这一直是公司的一个风险，但随着地方政府对商业的参与越来越密切，这也成为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去年，杭州地方政府对2.5万名官员及其家庭成员的财产进行了全面审查。杭州市的党委书记被认为与阿里巴巴有联系，被调查并开除党籍。

中国领导人的愿景面临着另一个更根本的挑战。正如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智囊团全球冲突与合作研究所最近的一份报告所说，这个想法最终是让私营公司围绕国家部门“聚集并填补供应链的其他部分”。

傅利叶智能官网截图。

换句话说，与其在市场上争夺那些自身已受到竞争压力影响的客户，政府越来越期待私营公司直接或间接地迎合国家需要。一些人可能仍然试图创造新的产品和服务，以吸引广泛的受众。但是，如果更多的企业家发现向政府示好是一条更容易获得商业成功的道路，私营部门可能会失去一些活力。

邓小平和他的继任者了解国家控制过多的缺陷。习似乎想证明他们是错的。至于新的富豪们，他们会像世界各地的务实老板一样，努力地适应环境，以尽可能长久维持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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