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上的美国“人骨贩子”：消除人骨行业污名化，还是站在道德灰色地带赚钱？（组图）

他的书架上摆满了人类头骨，脊柱挂在展厅墙上，近100个不知名的人聚集在一起，做一场无声的展览。

这个骨骼展厅属于乔恩·皮查亚·费里，在tiktok上被称为琼斯，一个22岁的骨骼销售员，目前账号有近50万粉丝，获得了超过2200万个赞。他在自己的频道展示稀有的收藏，回答用户问题。

骨骼销售，一个很多人认为非常可怕的领域。Tiktok给费里带来影响力的同时，也招致了一些对他生意及道德影响的强烈质疑。

虽然费里坚称自己从事这项交易是出于教育目的，但遗骸交易的合法性和道德性是他难以避开的问题。

专家称，购买人骨的人往往不会把它们当作教育工具；相反，骨头常常被用来做珠宝、吊灯、古董柜等。而且在骨骼交易历史背后，可能涉及枫木盗窃，对弱势群体的剥削和掠夺。

那么，作为骨骼推销员，费里的工作究竟是什么？现代历史上，骨骼交易又牵扯出了一段什么样的历史，一起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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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卖人骨为生的美国年轻人

在布什维克，一间小而明亮的工作室里，一个棕色的盒子搁在一张木制茶几上。里面是一颗人头。“开始吗？”乔恩·皮查亚·费里问，他从黑色紧身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

盒子里面是一个包裹着薄薄的水泡沫的块状物体，他把泡沫扯下来，露出了头骨的下颚。他把其余部分拼在一起，然后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棺材盖上，旁边是一罐红牛。

费里说，这个头骨很可能来自印度，因为它的臼齿上沾有槟榔果。它将很快被检查、拍照并且登录到数据库中，然后被放到一个玻璃柜中，里面整齐地排列着80个头骨。

每个颧骨上都有一个淡蓝色的标签，上面写着注册号和“琼斯骨骼”，这是费瑞公司的名字。头骨上方悬挂着五具关节连接的骨架；与之相对的是一百多根脊椎骨，就像一个颜料取样器，从暗到亮依次排列，它们骶骨的不同角度提醒着人们，它们曾经是各种人独特姿态的产物。

22岁的费里在卖人骨。他人生的前13年在泰国长大，从那个时候开始了对骨骼的痴迷。一切源于他的父亲的礼物：一个老鼠骨架，这“并不令人毛骨悚然，黑暗和怪异”，而是激发了他的热情，他开始了解动物骨架。18岁时，费里搬到纽约，在帕森斯学习产品设计，之后他创办了一家动物骨骼公司。在一趟去奇珍异宝店寻找暗箱古董的旅行中，他看到了架子上的一个人类头骨，从此激起了他对人类骨骼的兴趣。这家店的老板迈克·佐恩解释说，这个头骨是医学骨学行业的残余品。

琼斯骨骼公司现在有8名员工，50万粉丝，在TikTok上获得了超过2200万个赞。费里发布视频，讲述他最喜欢的话题——医学骨骼交易。在那里，他回答粉丝的问题，包括骨头的出处。在一个视频，他解释说，医学院的学生从医疗供应公司购买了这些骨头，然后指着一个木箱的骨头标签“Millikin&Lawley”。直到20世纪80年代，学生们为学习解剖学而购买骨骼是一种很普遍的做法。

不过，他的解释并非所有用户都相信:“我……我觉得这仿佛是在说鸡肉是从杂货店买来的，”一位网友写道。“与公众合作太难了。”费里叹道。

费里需要审查潜在卖家提交的意见书。他一个月能拿到30份在网络上提交的表格，他会检查每一张照片的细节——切口、硬件——证明它们是医用骨头，然后决定是否要购买它们——只要它们的主人不居住在佐治亚州、田纳西州或路易斯安那州，因为那里的法律限制出售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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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骨骼交易简史

在现代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实习医生都在用真正的骨骼来研究人体解剖学。正如斯科特·卡尼在他的书《人体交易》中所写的那样，医疗行业在19世纪的迅速扩张意味着对身体的需求超过供应。这些身体器官来源于穷人和边缘化的人，被处决的囚犯、无人认领的尸体以及那些坟墓被盗墓者抢走的人。

其中最著名的是布克和黑尔谋杀案，1828年，威廉·伯克和威廉·黑尔，在苏格兰爱丁堡谋杀房客，并将他们的尸体卖给大学的解剖学系，这促成了英国1832年的《解剖学法案》，该法案通过允许医生在太平间和医院帮助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来限制抢尸行为。

面对稀缺的尸体供应，英国医生转向殖民地——特别是印度，加尔各答成为了人骨贸易的中心。像克莱·亚当斯、基尔戈国际和亚当·鲁伊这样的医疗供应公司突然出现，把进口的骨头卖给欧洲和美国的医学生。1944年，曼哈顿克莱·亚当斯工厂组装的骨架大部分来自印度；《生活》杂志报道称，1943年孟加拉饥荒导致数百万人死亡后，采购变得更容易了。

1978年，《印度时报》指出，灾害往往会增加供应，以及“墓地破坏”。这项贸易为加尔各答每年带来超过100万美元的外汇。雷克纳公司的老板桑克森一边喝着马提尼酒，一边告诉《费城询问报》，他们从停尸房购买无人认领的尸体，然后将其加工并出售给包括亚当，鲁伊利和基尔戈国际等公司。

这些医疗供应公司会清除这些骨头的来源，把它们变成品牌产品。费里通过打开一个儿童头骨来展示一个雷克纳的标签（3岁，加尔各答）。“你知道全食超市吗”费里打趣道。“他们购买，运输，贴上自己的标签，然后称之为全食超市。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骨骼行业。”

1985年，一名骨商因出口1500个儿童骨架被捕后，印度禁止了人类遗骸的交易，这个行业最终崩溃。

这些骨头不再使用了，但并没有消失——当医生去世时，这些骨头通常会被家人继承。人们真的会在自己的衣柜里发现骷髅——这就是费里的用武之地。他帮助这些骨骼重新进入医学教学领域，他认为它们仍然可以造福人类，解剖模型并不总是可以复制，不管我们喜欢与否，这些骨头都在这里，所以不妨好好利用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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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售人体骨骼的伦理争辩

费里的买家主要是医疗教学机构，以及搜索和救援行动，他们使用人骨训练尸体犬。但这些骨头也都列在琼斯博思网站上，任何人都可以购买——关节骨架售价7500美元，骨盆售价80美元。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研究骨头的权利，”他说。

但是，骨头来源的模糊性——无论是从贸易的历史根源还是从整个20世纪对边缘人群遗骸的持续开发来看——都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包括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历史教授山姆·雷德曼，《骨室》的作者，他的书发掘了人类遗骸如何成为科学研究和公开展示的备受追捧的文物的故事，其中详细介绍了如何收集和使用的原住民和非白人的头骨，以支持理论的种族分类。

在费里的工作中，他经常面临一种道德上的挣扎，因为他试图为自己的经营制定一个负责任的框架。他会在网上卖骨头，但不会在TikTok上卖；他会卖医用骨头，但不是他所谓的“部落”或“考古学”的骨头（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最后的愿望是什么”）；他会卖掉一个躯干，但他不会打断一个脊柱。

2016年，易趣禁止出售人体遗骸，不过你还可以在Instagram上买到骨头，也可以在“自然历史”商店买到骨头，比如加州伯克利的“骨屋”，这家店自称曾将骨头卖给了英国艺术家达米恩·赫斯特。事实上，费里说，自从他买下第一颗头骨以来的四年里，头骨的价格从500美元涨到800美元，再2,000美元，3,000美元。他说：“这项交易已经变得越来越被公众接受。”

但有一点他不太清楚，那就是他面对的是棋子还是人：“这些碎片，都是人类。应该尽可能以最大的尊重和尊严对待他们，”他说。“因此，在这种背景下，我们以荣誉、尊严和尊重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 然而，体面地对待一个人的遗体并不包括重新埋葬。

但是对人类遗骸的历史甚至价值的强调掩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问题是在这整个讨论中，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些人是谁，”斯科特·卡尼说。“当我们把一个人变成一种商品，这就是你开始感受到巨大的道德缺失...而琼斯却站错了边，”

不过，几年后，费里更愿意从销售转向博物馆，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历史收藏，然后由一个礼品店来资助博物馆的运行。琼斯骨骸已经推出了第一个珠宝系列：纯银脊椎骨耳环，小小的头骨戒指。目前，他并不介意来自公众的批评，只要能促进对话就好。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真心相信这是我们目前能为这些骨骼做的最好的事情，”他说。“我们真的在尽最大努力，以尊重、尊严的态度对待这些作品，然后为子孙后代保护它们。”

他继续说：“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提出的那一天，就是我停止正在做的事情的那一天。”

对于包括卡尼和雷德曼在内的许多人来说，有一个解决方案。在美国，“美洲土著墓地保护和遣返法”正在保护美洲土著人的文化和生物遗骸，试图纠正对其神圣祖先墓地的掠夺。对于其他人类遗骸，雷德曼说：“在我们知道或能够确定祖先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并且应该继续采用尊重的方式进行返回，或者以尊重的方式重新埋葬…。这是一条前进的道路。“

要确认那些去除了DNA和身份的医用骨骼的来源，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每一种文化都有某种形式的表达追念的葬礼惯例。虽然真正的人体骨骼解剖学研究有很大的意义，但是这就能表明回收那些通过不公正方式获得的骨骼是合理的吗？

人们的衣柜里会发现更多的尸骨。费里预计，随着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行业鼎盛时期购买骨盒的那一代医生去世，一些骨骼将重新进入市场。费里称之为“下一次骨潮”。但随着道德和法律意识的增强，也许其中一些将最终能避免流入市场，而得以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