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2022年俄乌战争，如何塑造着国际新秩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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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越：泽连斯基聪明地将乌克兰的抵抗与世界对自由民主的追求衔接起来，将乌克兰视为民主自由与独裁对抗的前线，从而将西方团结在自己身后。

毫无疑问，2022年2月发生的俄乌战争即将决定国际秩序的新排位与站位。

至今为止，双方背后的支持力量基本保持一致，西方（美国、欧盟、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等）站位不变，继续力挺乌克兰，提供武器和经济援助，其中德国与日本已开始突破诸多战后禁忌，提升防卫开支；白俄罗斯、伊朗、朝鲜等国以军力支持俄罗斯；中国、土耳其、印度试图保持中立，继续与双方贸易合作，其中土耳其曾试图调停战事，但无果；中国至今只是口头上的呼吁，并无实质行动，战争开始以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未曾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电话，更未谋面；印度则可能在2023年初帮助寻找俄乌间的和平秘方。

与俄乌战争平行的，是中美大国竞争。在全力支持乌克兰之时，美国视中国为头号竞争对手。美国开始进入中国的既有力量地带（如亚太和非洲）寻找支持；而中国则前往美国的势力范围（如沙特阿拉伯）投石问路。

与两次世界大战相比，因为核威慑的恫吓力，至今俄乌战争算是文明有克制，没有第三方被卷入或主动参战。如果万幸没有发展成核大战，其最终结果将决定美国是否能继续独霸世界，或者中国借俄罗斯胜出而获得更加坚实的争霸地位。

开战10个月以来，最初俄罗斯从东、南以及基辅三个方向对乌克兰进行攻击，以为能迅速结束战争；4月4日，俄军从基辅撤军，因为当时俄罗斯开始意识到它无法拿下基辅和切尔尼戈夫；9月6日，俄罗斯在东北部哈尔科夫地区的战线发生了惊人的崩溃；11月11日，俄罗斯从港口城市赫尔松（Kherson）撤军，从它此前宣布吞并的领土上撤退。自9月以来，乌克兰说它已经收回了8000多平方公里的被占领土。年末，普京说希望谈判，但抱怨乌克兰不愿谈判。

战争的主力俄、乌及其支持国，分别处于不同的时代思维模式。

冷战以后，西方各国考虑问题的出发点，越来越着眼于人权，而非主权（见《从卡特到拜登：人权在美国对外政策中的角色》）。但继续主张“主权外交”的中国与俄罗斯等国则批西方国家“手伸得太长”。

普京眼里既无人权亦无主权，是19世纪的沙皇脑袋，认为基辅是自己的，武力能够解决问题；他眼里的欧洲，似乎还是二战以前的版本——2013年的乌克兰革命是一场法西斯主义的 “Banderite coup（班德拉政变）”，基辅政府是一个 “junta（军政府）”，北约的扩大是一场“Anschluss（德国吞并奥地利）”，而欧盟是对俄罗斯文化的颓废威胁。普京认为，2022年的俄罗斯就像1941年的苏联，受到来自西方的入侵威胁。

中国领导人眼里的世界与普京接近：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受够了西方列强的欺负，现在中国好不容易崛起了，有底气了，西方想方设法压制中国，不让中国继续发展。但中国在支持俄罗斯的同时，也声明支持乌克兰的主权。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在俄乌战争中支持俄罗斯的国家，都是美国的敌人，如信奉伊斯兰教的伊朗以及共产主义国家朝鲜，与主义和信仰无关。而支持乌克兰的国家，有统一的信仰——自由民主。

我个人历经十多年，目睹脱欧和英国抗疫，才敢说自己真的懂了何为自由民主；我相信乌克兰人口中追求的自由民主，不过是民主国家的自由初级阶段——国家独立。但泽连斯基非常聪明地将乌克兰的抵抗与全世界对自由民主的追求衔接起来，将乌克兰的抵抗视为民主自由与独裁对抗的前线，从而强有力地将西方团结在了自己身后。

乌克兰的前身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苏联解体后，于1991年独立，处于从极权国家向民主国家转型的状态，希望加入欧盟与北约。在2020年的新年讲话中，泽连斯基要求乌克兰人问自己“我是谁？”，而不是通过简单地排斥他人来寻找答案。他说：“我们的护照并没有说我们是正确的乌克兰人还是错误的乌克兰人。那里没有任何条目，不是‘爱国者’、‘Maloros’（一个用来描述没有民族身份的乌克兰人的贬义词）、‘vatnik’（一个形容亲俄罗斯公民的贬义词）或‘Banderite’（一个形容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贬义词）。我们都是各具特色的‘乌克兰公民’，具有权利和义务。”很明显，泽连斯基希望乌克兰开始寻找并建设西方社会早已普遍实现的“公民社会”。

在英国人眼里，乌克兰一直处于欧洲之外，不是欧盟国家，连东欧国家都不太像，大致形象是一个一直不符合加入欧盟条件、贪污严重、民主化处于落后初级阶段的遥远国度，曾经多年不被英国关注。

当然，现在乌克兰在英国大名鼎鼎，各大电视台派出常驻乌克兰记者，每天电视直播都要报道战争近况，如今民众对乌克兰地图如数家珍。

英国是一个喜欢争辩的国度，任何事务都要由来自各方的声音争辩一番，方能形成集体共识。但英国几乎是在开战后的一夜之间，全国上下，从政府、媒体到公众，集体支持乌克兰，最初还热情接待乌克兰难民。这样一夜之间爆发的集体共识，非常罕见，来源于英国社会对自由的共同理解，来源于每年英国对二战的缅怀与反思。而俄罗斯的战争行为，越过了英国社会的红线，令全社会联想到了德国的希特勒。

英国如此坚定支持乌克兰，还与约翰逊有关。他在梅政府中任外相时，曾访问乌克兰（这很难得，因为当时已经多年没有英国外相去乌克兰访问了），有了感情。故此战争一爆发，约翰逊马上就表态支持乌克兰，还几度去乌克兰探访。后来英国政治几番地震，搞出国际笑话，两个月内换了两任首相，但支持乌克兰的外交政策坚不可摧。英国人上街罢工搞抗议搞了半年，经济形势恶化到几十年未有的地步（见《罢工：英国政府与工会的“斗法”》），都未曾听见英国人说要撤销对乌克兰的支持。为何不拿支持乌克兰的那些钱来涨英国国民的工资，平息罢工？没有人这样想，因为是两码事。既要支持乌克兰，也要捍卫自己的好生活。英国国民捍卫人权（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乌克兰人的）的精神永远强劲，虽然两者（自己的人权与乌克兰人的人权）有时矛盾。

美国是乌克兰的最大支持国，并表态“只要乌克兰还在（即只要还没被灭国），美国就会继续支持乌克兰”。 重要标志是，在圣诞节前夕的12月21日，泽连斯基自战争爆发以来首次走出国门，到访白宫，与拜登会面，并向美国国会联席会议发表演讲。他身着标志性的军绿色上衣和军靴，演讲过程中得到多达10次的起立鼓掌。有中国国内媒体将这场演讲与1943年2月宋美龄在美国国会向议员们发表的英文演讲相提并论，当时宋美龄指出日本法西斯对美国与自由世界的威胁，呼吁美国帮助中国抵抗日本。

我观看了泽连斯基与拜登的联合新闻发布会现场直播。此时的泽连斯基早已是全西方心中为自由而战的英雄（见《为何泽连斯基能在一周内成为西方自由象征？》），但他面部肌肉紧张，笑容牵强，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还处在那紧张的战争情绪当中，无法轻松。新闻发布会里的其他人都生活在和平的自由社会里，而只有他，很快就要回到战争当中，生死未卜。

开战前，普京曾将赌注押在美国孤立主义的回归和特朗普在11月中期选举中的胜利上。其理论是，美国人将起来反对汽油和战争的成本。的确，在一些民调中，共和党人对乌克兰的支持出现了缓慢的减弱，但拜登似乎以“民主在国际与国内遭到双重打击”的叙事，赢得了11月中期选举，似乎继续获得多数美国民众对乌克兰的支持。

昔日朋友德国的反应，一定亦令普京惊讶。他对德国的能源讹诈已经在自己的脸上爆炸，是否将带来德国的非工业化还未可知。面对乌克兰战争，德国结束了几十年的和平主义。在俄罗斯军队进入乌克兰后的那个周末，德国总理朔尔茨发表了一次重要的政策演讲，承诺向乌克兰运送武器，加强装备不足的德国军队，并放弃廉价的俄罗斯能源供应，从而推翻了长期坚持的和平政策。

德国对外关系委员会技术和外交政策负责人 Tyson Barker（ 泰森 ∙ 巴克）说，从几十年来对俄罗斯的矛盾心理，突然转变为2022年的强硬政策立场，这实际上是德国政治的特点。这属于wendepolitik（变革政策）的概念，即一个大规模事件是重大战略动荡的催化剂。

此外，芬兰与瑞典递交加入北约的申请，似乎对俄罗斯谴责北约东扩唱了反调（见《芬兰申请加入北约与国际局势的“东降西升”》）。

时至今日，战争已令俄罗斯的国际地位下降。在2022年11月公布的年度Anholt-Ipsos国家品牌指数中，在60个被调查国家中，俄罗斯从第27位下降到第58位。该指数的创始人安霍尔特说：“一个国家的国家威望的这种崩溃将削弱其企业、政府以及人民与国际社会进行贸易和交往的能力。在数年甚至几代人的时间内，都将是如此，并将造成比任何经济制裁都大的损害。”

战争正在塑造自由乌克兰的形象，但泽连斯基能否最终成为西方自由的勇敢化身，将由乌克兰能否取得最终的胜利决定。

而由于中国目前面临突然取消清零且迅速放开后出现的巨大疫情压力，以及此前清零封控带来的巨大经济损伤，此事态将如何影响2023年中国对美国的竞争力还待观察；而对俄经济制裁导致的欧洲与美国高通货膨胀，及其引发的各经济指标动荡，是否将通过民众压力对这些民主国家的俄乌政策产生影响，还未可知。

而虽然两（众）败俱伤，但目前而言，似乎美国是所有受伤者中，伤势最轻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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