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冠疫情看中国面临的六大危机（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陈功：中国面临的六大危机极为明显而现实，但长期以来，国内对这些重大危机缺少认真的思考、分析，也就难以理性应对。

任何一个国家，危机的形态都有很多，但无关经济和冲突的，我一般都不涉及，不会研究和评论。讨论危机，评论危机，尤其是用耸人听闻的方式去谈论重大危机的认识，现在一般都是“网红的生意”，所以这不是我所乐意从事的工作。我想解释一下，之所以在这里提醒、解释、警告和评论这六大危机，原因只有一个，这些都不是新的理论概念，都与“网红的生意”无关，所有这些重大危机，都是我在过去很多年中反复讲过的，反复警告的，反复解释的，但坦率地说，基本也是从未真正引人注意的重大危机。

值得警告的是，所有这些重大危机都会发生在中国的现在与将来，而稍微有点知识的人，稍微与信息分析沾边的人，一定也都曾听说过这些危机，但恐怕也仅仅限于“听说过”，因为一旦这些重大危机真的爆发，无数惊慌失措的面孔依旧会令人印象深刻。毕竟“听说”与“理解”的差距，相隔何止万里之遥。

我在这里想说的六大危机，第一个危机是老龄化危机。

关于老龄化危机，“听说过”的人很多了。我是从上世纪房地产的前途开始研究和讨论这一问题的，确实由来已久了，现在连最迟钝的“网红”都在议论这个问题了。不过，人们对于中国的老龄化危机，对于中国的2.64亿老龄化人口（“七普”数据）的未来，究竟知道多少，还真的完全就是未知数。

现在由于新冠疫情引发了人们的关心，各种讨论和信息多不胜数，耸人听闻的，令人惊骇的，不可想象的消息，不在少数。怎么会这样？无数人言必谈新冠病毒，似乎都是病毒惹的祸。其实，这些现象与新冠病毒的关系真的不大，换个病毒或是其他什么常见病、流行病，保证也是一样的灾难，甚至是更大的灾难。比如现在的中国，与“非典”流行之后的中国有何不同？换了一个病毒，但结果的性质一样，只是更加糟糕，所以这不是病毒的事儿，这其实就是一场新冠病毒疫情引发的老龄化危机的集中爆发。这是老龄化危机造成的，表现就是公共医疗资源的挤兑，甚至是对社会资源包括丧葬资源的挤兑。

中国是世界上老龄化危机最严重的国家，我们长期以来只是假装看不见，装着“不知道”或者根本无视它的存在。

第二个危机是粮食危机。

粮食危机我也讲过很多年了，对我来说有点乏味了。那是从上世纪末房地产的“大发展时期”开始的，土地成为摇钱树，谁还会种地？中国的知识和想法，一定都是围绕如何“拿地换钱”去的。可是，作为一个大国，没有土地的产出，吃饭问题一定解决不了。于是土地红线出来了，但也随即被打破。粮食，开始还可以去向世界各国买，但后来明显问题越来越大。事情发展到今天，粮食已经成为乌克兰战争的重要议题，联合国都要不断介入，大国之间不断进行谈判，因此也成就了土耳其的区域霸权。即便如此，恐怕今天的中国，知道“因粮死亡”的人并不多，知道1949年之后，中国在整整30年“为粮所困”的人就更少了。

第三个危机是金融危机。

中国学金融的人多，但对金融危机的认识却非常肤浅，因为没见过，没体验，没有刻骨铭心之痛。对于中国金融学者来说，金融危机就是报纸上的消息，数学模型和数字统计，书籍和字典里面的解释，全是抽象的，都是由“说教”到“说教”的玩意儿。所以，他们谈论起金融危机，经常出偏，经常要“据这个”，“据那个”，自己的东西、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预测和判断，少之又少。

实际的金融危机，既包括宏观的，也包括微观的；既包括银行的，也包括家庭的。凡是涉及到资产价值的危机，就是金融危机。所以，金融危机就是资产价值的危机。如果这样看的话，中国现在不断“爆雷”的债务，房子等资产大贬值的家庭现状，是不是已经处在危机状态？这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今后只会更加严重。至于中国金融的宏观调控能力，比如加息的货币政策，别国可以采行，但中国就非常困难。因为中国的家庭负债非常大，加息会造成严重社会动荡，2022年发生的购房者集体拒付住房抵押贷款的风潮就是明显的证明。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中国的金融危机不但存在，而且危机已经深化到令中国央行实质性地丧失了利用加息等货币政策进行调控的地步。

第四个危机是供应链危机。

这是全球化时代的后遗症，中国是全球化的深度参与者，也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但中国却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为维持全球化进程而多做一些事情。类似乌克兰战争这种严重粉碎全球化的重大事件，中国的态度非常暧昧，自然在实质上更加助推了逆全球化。从全球化到逆全球化，在这个巨大转变中，全球各行各业的供应链必然要重构、重组和重建，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涉及大量的资本，也一定涉及到大量的破产和债务。

所以，供应链危机是一件对中国影响深远的大事，尤其是与很多的大事相关。比如前些时候的中国半导体芯片问题，中国面临美国制裁和限制，但这其中并不完全是地缘政治的因素，其中也有各国的供应链重构因素和考虑，大家都在急于各扫门前雪，重建自有的、可信赖的、具有风险弹性应对能力的供应链。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国才会千方百计将台积电拉到美国去生产。

或许在这样的过程中，唯有那些否认逆全球化，对之稀里糊涂、自以为是的国家和产业将会严重受创。在这样的国家，发财不知道怎么发的财，破产也不知道怎么破的产，一切都是稀里糊涂，反正据说都是“潮起潮落”。

第五个危机是地缘政治危机。

地缘政治从20世纪到21世纪，对中国都是经常“听说”，但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的领域。总之，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与自己关系不大，学地缘政治、懂得地缘政治的人，在中国也不多，属于边缘学科和综合学科，而且大多数人停留在“报纸评论”的水平和阶段。中国长期以来似乎是真的以为，中国的强大和崛起与世界地缘政治无关，真的完全是靠勤劳的中国人自己的努力。

不过，现在正在进行的乌克兰战争，已经打开了一扇窗口，让“涉世”未深的中国人看到世界地缘政治的复杂性，世界大国真的是按照地缘政治的逻辑在谋划、布局，导致世界瞬间就可以出现大变局。最可怕的是，地缘政治的力量，还会强逼你卷入、站队、选择，被动接受一切原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东西。在地缘政治危机面前，甚至道德规范都已经破产，原本的产业信仰，原本坚信的一切，都可能被粉碎，甚至“入侵别国”都有“合理”一说。值得注意的是，地缘政治危机正越来越多地表现出支配性，在众多领域或者可说是在一切领域，超越其他专业、行业、产业理论和历史实践，超越性地支配一切，致使其发生巨变。

这么说或许可能太过抽象，简单类比一下，在地缘政治危机面前，实际根本没有金融业，根本没有汽车产业，根本没有财富和资产，根本没有财务的账目数字，没有任何可以与之相比或值得地缘政治“算计者”考虑和停顿的东西，它具有碾压一切的力量和优势，粉碎一切常态范式。

第六个危机是城市化危机。

中国经济和社会有关的危机可能很多，但其中很多危机都是自找的，因为这些危机的根源都是中国城市化的畸形发展。中国是一个城乡二元分化极为严重的国家，在城市化之前，城市人口不到1亿人，其余将近7亿人都是乡村人口，但那时的中国，城市是城市，乡村是乡村。现在中国的人口已经能达到14亿人，但最后的城市人口已经消失，全都变成了乡村型人口，这就是“李子柒”能成为“网红”的原因。所以中国的城市化只是让数亿计的乡村人口集中到了城市，让城市也变成了乡村，其他什么也没有改变。所以，现在的中国城市，管理起来难度极大，管理的方式越来越像是乡村，实际上，城市已经转化为典型的“村长治理”模式，什么都是简单的、直接的、甚至是粗暴的，连改革开放之初讲究的“试点”等理性治理模式，在当今中国城市都已极为罕见。所以，在疫情大流行期间，地方官员动不动就宣布本地处于“战时状态”，这种无法无天、世所罕见的现象，在中国却是现实而且有其必然性。

更严重的是，城市化总是需要大量的土地搞房地产，房地产一枝独秀，又摧垮了其他产业，演变成为经济危机。所以中国的经济危机，那只是一种表象，深层都是城市化的危机。城市化在推动中国经济的黄金十年景气之后，还会导致经济停滞的十年或更长时间。最后，一定是全面的产业危机，大家会发现，做什么都不赚钱，只好什么都不做。躺平、躺倒，有何新鲜？那完全是必然。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经济有没有能赚钱的？肯定也有，而且既有这样的企业，也有这样的产业部门或者行业，但是，所有这些利用的都是特权，只有靠特权才能赚钱。很显然，这种赚钱的方式也就没什么底线可言了，所以中国的反腐会走向何方，也是一望可知。

归结起来，这些中国的重大危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好争论的，现实中虽然从来都有争论，但这种争论之毫无意义在于，原本就并不理解，原本就认识不清的人却在积极反驳这些危机的存在和发展，而且还严重地耽搁了对于这些危机的治理、缓解、调整和改革。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如同老龄化危机一样，以一场新冠疫情为引导，在当今的公共医疗资源领域酿成无法言说的社会惨剧。

坦率的说，我迄今尚未看见未来的中国，因为某些成功的改革，某些重大而有效的发展，某些人文素质的改变，某些社会认识论和价值观的改变，而能够成功避免这些危机的爆发。因此，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现在就是将来，这些重大危机不但会爆发，而且危机的震荡波还会向深层社会传递，引发更多的、更现实的问题、冲突。未来中国社会中最丑陋的一面，一定将会因这些重大危机的爆发，如同不断涌现的出土文物一般为人所见、为人所震惊。

中国的不幸，最大之处就在于认识论的短浅；就在于内心的彷徨与挣扎，自古如此。通货膨胀从来都被拿出来单独讨论，但那是一个单独的命题吗？实际上它是国民经济的真实写照。请注意，国民经济，从来都是“国民”的经济，那远不仅仅是“国家”的经济。

最终分析结论（Final Analysis Conclusion）：

中国面临的六大危机极为明显而现实，并不需要深入讨论或进行预判。但长期以来，国内对这些重大危机缺少认真的思考、分析，也就难以理性应对。或迟或早，这些重大危机将会爆发，并向深层社会传递。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