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米兰·昆德拉：“他选择了法国，永不放弃自由”（组图）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作者、捷克裔法国籍作家米兰·昆德拉，7月11日在巴黎逝世，享年94岁。

米兰·昆德拉1975年从捷克斯洛伐克流亡至法国，1981年获得法国国籍，从此之后一直以法语写作。他与妻子隐居巴黎，数十年来远离公众目光，只以作品发声，被法媒评价为“文学世界最伟大的声音之一”。

01法国文化部长：他选择了法国

7月12日，米兰·昆德拉长久以来的出版商法国伽利玛出版社（Éditions Gallimard），向法新社沉痛宣布，“他于2023年7月11日周二下午与世长辞。”

位于其出生地、捷克布尔诺（Brno）的米兰·昆德拉图书馆发言人Anna Mrazova证实了这一消息，并指出米兰·昆德拉的离世与“长期疾病”有关。

▲ 米兰·昆德拉图书馆。

“无比的悲伤，”法国文化部长阿布杜尔-马拉克（Rima Abdul-Malak）在推特上发文悼念作家称，“米兰·昆德拉选择了法国，以永不放弃自由。在书页间，他引导我们找到自我、在这个世界的荒谬中找到道路。”“ 欧洲文学最伟大的声音之一，随他消逝。”

▲ 阿布杜尔-马拉克推特截图。

澎湃新闻援引法国《世界报》报道称，米兰·昆德拉是一位“小说家”而不是“作家”，因为他将小说视为一种真正的“思想召唤”，将其看作一种全面性的、美学的、非理论的手段。法新社把他称为“人文状况”的“讽刺画家”。

米兰·昆德拉1929年4月1日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我生于4月1日，这从形而上学来说不无影响。”在生前罕有接受的采访中，他如此自嘲到。

2011年，他的作品被伽利玛出版社（Éditions Gallimard）七星文库（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收录，成为为数不多在有生之年见证自己著作录入这个文库集的作家之一。

02两个世界、两种语言

综合法新社、德国之声中文网、澎湃新闻网报道，昆德拉的父亲是一位音乐家和钢琴家，当过音乐学院院长。按照原本的人生规划，昆德拉本应沿着父母的脚印，成为一名音乐家。他最早用捷克语撰写的诗篇，就是像写奏鸣曲一样构思出来的。

昆德拉13、4岁时，正值二战时期，他师从捷克最出色的作曲家之一——保尔·哈斯学习作曲。后来，哈斯被关进集中营，再也没有出来。昆德拉始终把他当做“我个人神殿中的一位”。他写下的第一首诗，就是《纪念保尔·哈斯》。

19岁的昆德拉考入布拉格查理大学哲学系后，还经常去听音乐课。后来又到布拉格电影学院学习导演和编剧，毕业后留校任教，教授世界文学。从这时起，昆德拉拾起了大学期间就已开始写作的《小说的艺术》一书。这本书从25岁开始，至27岁完成，差不多花了两年时间。《小说的艺术》1960年出版，1964年获得捷克斯洛伐克国家奖。《小说的艺术》出版之后，昆德拉集中开始撰写剧本。

在上世纪60年代，他发表了《玩笑》和《可笑的爱》两部小说，深刻剖析了布拉格政变一代人的政治幻想。1968年“布拉格之春”后，作为改革派共产主义的拥护者，昆德拉被开除出作家协会、开除党籍。他在电影学院的教职也被剥夺，创作的话剧被取消演出，作品被下架及禁止出版。

▲ 1973年10月，昆德拉和他的妻子在布拉格。（法新社图）

昆德拉在祖国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物。1975年，他在法国雷恩得到一个教书的职位，之后又在巴黎找到避难之所。他带着妻子、知名电视主播薇拉，一起流亡至法国。

来到法国，他发表了在故乡写下、但无法再出版的《生活在别处》和《告别圆舞曲》。昆德拉继续文学创作，作品仍然以捷克斯洛伐克为背景。1979年，描述在苏联控制之下捷克人民的生活样貌的《笑忘录》以法语出版后，他被剥夺了捷克斯洛伐克国籍。

1981年，他获得法国国籍，从此以后，他选择用法语写作，与当时的捷克政权决裂。直到2019年，捷克把国籍还给已90岁高龄的昆德拉。但对于已被翻译成50多种语言的作品，昆德拉拒绝把它们翻译成捷克语出版，这令他再度受到来自祖国的批评。

03一生低调的“最后精神贵族”

1984年，令昆德拉闻名世界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面世。这一年，也是昆德拉最后一次在电视上露面。两年后的1986年，他最后一次接受记者专访。

▲ 以昆德拉作品改编的电影《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封面。（法新社图）

几十年来，他刻意回避媒体，人们只能偶然在巴黎第6区看到他和妻子散步的身影，以至于网上数次出现他逝世的谣传。

名利从来不是昆德拉所追求的。对他来说，他的小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希望人们只谈论他的作品，而不是其他的事情。昆德拉6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但却从未获奖。不过，昆德拉根本不在意这些“外界赋予的价值”。他只想用自己的作品说话。

2008年，捷克一家杂志挖出1950年代一份材料，称是昆德拉在1950年代向布拉格警察揭发一名反对派所作的“口供”。凭着这份没有他签名的文件，昆德拉被冠上出卖同胞的罪名。即使受到伤害，但他从未作出过回击。反而是《百年孤独》的作者、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以及《再见，哥伦布》的作者、美国小说家菲利普·罗斯等同行为他抱不平。

法国剧作家雅丝米娜·雷扎（Yasmina Reza）在《世界报》专栏文章中写到，“人们很难原谅一个人同时拥有伟大和杰出的品质。如果他拥有这些品质，还保持沉默，人们就更难原谅他。”

▲ 昆德拉万年近照。（法新社图）

2014年，在沉寂10年之后，小说《庆祝无意义》发表。昆德拉透过书中人物说出他对作品、对世界的思考，“我们早已明白，我们既不可能推翻这个世界，也不可能重塑它，更不能阻止它朝着不幸前进。”“唯一抵抗它的可能，就是别太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