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器打了30年的擦边球，终究越了界

自家用电脑普及以来，模拟器就同游戏主机行业如影随形。

从法津角度，它有免罪符，90年代末，索尼曾对PS模拟器VGS重拳出击，却败诉而归，最终以收购其开发商Connectix来了事。

从舆论角度，它一直都是怀旧老玩家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尽管所有模拟器都强调不提供Rom下载，但完全“合规”的玩家恐怕寥寥无几。

前段时间，任天堂起诉YUZU模拟器的事件，则将这个灰色地带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舆论混杂着各种声音，当然有许多人支持任天堂打击助长盗版之风的YUZU模拟器，但也有人认为大企业应当花更多功夫在提升用户体验上，而不是挤兑民间开发者；

当时推上关于诉论的推文下，多是认为模拟器完全合法的留言。但也有人对模拟现行主机提出了质疑

一些喜欢玩模拟器的老玩家态度则更为暧昧，他们平时也支持新游戏的正版，甚至反对YUZU的许多做法，却又害怕万一闹上法庭，可能会把其它模拟器给一锅端了。

这个30多年来和主机行业伴生的灰色地带，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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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认为，老玩家玩的模拟器都是一些怀旧游戏，不会损害游戏公司的利益。而NS是当下现役的产品，所以才被重拳出击。

这句话放在如今的语境里可以说得通，但模拟器在诞生之初显然不是为了“怀旧”。

超任模拟器Snes96常被公认最早的模拟器。1996年，虽然次世代的PS和土星已经问世两年，但超任上还有不少大作，像是《勇者斗恶龙6》《超级大金刚3》都是在这一年发售，在国内的包机房要四块钱才能玩一小时。

1998年，PS模拟器VGS问世。随后在99年的Macworld上，乔布斯展示了一张PS主机的图片，用鬼鬼祟祟的声音说，这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游戏机，要是我们也能玩它的游戏该多好？引发台下一阵哄笑。

低清视频也藏不住乔布斯脸上的笑意

你看，当年模拟器是能被拿来拆游戏公司台的，用来证明家用电脑在性能上完全能覆盖游戏需求。

在这些上古极客眼里，让原本封闭的主机游戏能在任何PC平台运行，本身就“太酷了”，而大家之所以敢明目张胆谈论这一切，也是因为在法律层面有相关判例撑腰。

早在1992年，一家名为Accolade的公司对MD主机的软件进行了逆向工程，得以未经世嘉授权就在MD主机上发行了几款游戏，这使他们遭致世嘉起诉，经过好一番拉扯，Accolade艰难胜诉。

Accolade发行的未授权世嘉MD游戏，可以看出包装风格完全不同

有了这样的判例，不光苹果敢在发布会上开涮PS，另一家PS模拟器Bleem！更是跑去E3会场高调演示。在当时的环境下，大家公认只要模拟器里不包含原主机的Bios代码，就不构成侵权。这也是许多模拟器要求用户自行寻找Bios的原因。

E3会场展出的DC版《Bleem！》

那盗版问题又怎么算？Bleem！的开发者曾在访谈中承认知道有人拿模拟器玩盗版，但他们的说辞是：只有主机厂商有权鉴定运行的软件是否为正版，模拟器开发者“有心无力”。

这就是当时模拟器的舆论处境，谈不上光明正大，但也没到见不得人。

2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地球冒险2》（Mother 2）这款游戏。

这是一款超任独占的RPG，在那个流行“剑与魔法”的年代，这款游戏却有着独特的“城镇科幻”的气质。或许正因为超前于时代，这款游戏当年在美国仅售出了14万份，足以用暴死来形容。

但随着时间沉淀，这款游戏在欧美的评价逐步走高，连带着实体版游戏的价格水涨船高，一盘裸卡在ebay上就要价三千多美金，箱说全的更是能炒到一万到两万。

显然，实体版游戏的流通量并不足以让这款游戏获得如此多的拥趸，这一切离不开模拟器的默默支持。

在1up对《地球冒险》粉丝站的访谈里提到，正是模拟器才让这个本来十分小众的游戏得以传播

像《地球冒险2》这样的游戏并不是孤例，喷神James有一期视频里大赞过Irem的街机游戏《忍者棒球蝙蝠侠》。这台街机全球总销量只有1000台，而美国只有43台。如果不是模拟器，喷神可能都没法听说这个游戏。

后来喷神真的找到了一台美版《忍者棒球蝙蝠侠》

也正是靠着模拟器的存在，欧美玩家知道：原来最终幻想不是从123直接跳到了7代，中间还有从未在海外发行的2代3代和5代。1997年，一群热心的粉丝英化了《最终幻想5》，在模拟器社群里引起了轰动。

尽管游戏公司心知肚明大家玩的都是下载来的Rom，但许多经典游戏的知名度的确被模拟器盘活了。不少当年销量惨淡的作品，正是靠着模拟器社群的持久安利，达到了远远超过发售时的知名度，从而为日后的新作或重制打下了市场基础。

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一些模拟开发者和游戏厂商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总是剑拔弩张。

最典型的就是街机模拟器Mame，他们在当年为了保护尚在运营的街机游戏，曾经约定新游戏在3年之内不会被模拟。并按这一标准，将当时的热门作品《拳皇2000》《拳皇2001》和《战国传承3》都移出了模拟器的支持列表。

游戏厂商这边，从PS2后期开始，也时常借模拟器技术来重现自家的经典游戏。比如任天堂从Wii开始就推广的“虚拟主机”服务，还有索尼在PSN上的“游戏档案”系列，第三方厂商如法炮制的各种怀旧合集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拿免费开源的Mame套皮当商品卖，结果被抓了现行，只能下架处理。

显然，在模拟器的问题上，开发者和游戏厂商两边的立场都不是非黑即白。

3

说回如今的YUZU模拟器，那就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一方面，YUZU可能是自PS1被模拟以来，又一个非常完善的现役主机模拟器（不算掌机的话）。它用户众多，并且能对游戏图像进行强化，跟怀旧圈子压根不沾边。

另一方面，NS的实体游戏以卡带为载体，PC上并没有相应的读取设备，注定了这款模拟器带有盗版色彩，没法像当年PS模拟器的作者所宣称的那样：“只是换个设备读取正版光盘”。

更关键的是，YUZU模拟器的开发团队还在众筹平台Patreon上开启了付费订阅的功能。并在任天堂至关重要的大作《塞尔达传说：王国之泪》发售前，就公开支持模拟这款游戏，期间订阅数翻了一倍。

这些都成为了任天堂指认YUZU的商业模式直接涉及版权侵害的有力证据。

直到被任天堂起诉，YUZU在Patreon上有7000多个付费订阅用户，每月进账约30000刀

对比曾经许诺并执行三年之约的Mame， YUZU的行为显然带着更鲜明的功利性，也破坏了长久以来，模拟器开发者、游戏厂商以及怀旧游戏玩家之间维持的微妙默契。

科技媒体The Verge在YUZU被起诉后采访了几位模拟器的开发者，他们认为模拟器依然有法律保护，也认为YUZU的下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做得不对。但在这一期间，GBA模拟器Pizza Boy从Google Play下架，DS模拟器Drastic从收费改成免费，并准备下架。可以看出，虽然大家表面故作镇定，但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所幸在几天后，YUZU便光速滑跪，与任天堂达成了和解，赔偿240万刀，并永久停更模拟器。

之后Yuzu也出现了后继者Suyu，这个模拟器将任天堂的这次诉讼视作是一份规避风险的攻略：它要求用户同时有Switch的固件，title.keys和prod.keys才能玩游戏，也不再有对用户的指南，也没有收费的渠道。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平静，大家还是该玩啥玩啥。

但就在3月21日，GitLab在收到一份DMCA侵权通知后，将Suyu也删除了，并禁掉了开发者的账号。

经历了这场动荡，这片灰色地带显然已无法简单回归到之前的样子。

结语

由于国内不曾有完整的主机发展历史，在大众层面上根本没有那么多怀旧需求，大部分情况下，使用模拟器就是为了方便且免费地玩到最新的游戏。

也因此，相较于海外社群，国内玩家群体对于模拟器的态度明显更加割裂，很多时候就等同于面对盗版的立场，更加非黑即白，容不下中间地带。

仅百度YUZU模拟器吧就有17万人关注，和xbox吧人数持平，普及度可见一斑

在YUZU模拟器与任天堂和解赔款之后，相关社区里玩家们关于此事的争论并没有因此停息，反倒变得更加激烈。

反对用模拟器玩盗版的人们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想要看到那些曾经跳脸宣扬“模拟器玩得更爽”的人们吃瘪悔改的样子；但事实上，即便接下来模拟器的更新很可能受到影响，也不见得真有多少模拟器玩家气急败坏，毕竟他们实质上并没有失去什么。

这样的辩论不会休止，模拟器和盗版游戏也无疑将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但这场风波还是证明了一件事：即便是灰色地带，也不会一成不变。